原来幸福的人不是我

　　公主变成灰姑娘

　　2004年12月7日，爱爱再次打来电话，她说她要跟那个男人分手了，她想来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同意了。这时距我们初次通话，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3个月。

　　爱爱有一张白净而俏皮的脸，像朱茵版的黄蓉，只是，太高的豹纹皮靴和太短的皮面迷你裙让人怀疑天使的脸孔只不过是致命的伪装。爱爱手一扬，丢过一只MILDSEVEN，当我告诉她我不吸烟的时候，她很惊讶地说：“做记者不抽烟？”然后她自顾点上烟，自顾吞云吐雾起来，高高跷起的二郎腿一踢一踢的，恨不得比烟圈蹿得还要高。

　　小时候，家里很有钱，爷爷是国营公司的经理，有专车接送；爸爸是机关里的干部，连妈妈都在一个国营单位里占着不低的位子。就因为他们都是能人，所以都很忙，谁也没时间管我和哥哥，我们的童年就在这种物质生活非常富足而毫无管教的情况下度过。哥哥很早就学坏了，抽烟、逃学，直到因为赌博打架被抓。可很快，家里就用钱把他弄出来了，他没有因此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因为我爸爸那时候也总是在外面赌，很少回家。

　　其实，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赌博不过是爸爸的借口，他真正不回家的原因是在外面养了女人。妈妈知道了以后，总是跟他吵，有时吵得很厉害，家里的东西满天飞。直到有一天，爸爸干脆搬去专门给那个女人买的房子，再也没回来。离婚后，14岁的我跟了妈妈，而哥哥判给了爸爸，但哥哥跟着爷爷住，压根不再理睬这个在他眼中几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爸爸。

　　同大我3岁的哥哥比起来，在那个年龄上，我还算个好孩子，哥哥中学没读完就退学了，而我的学习成绩却一直很好，英语更是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只是家庭环境让我性格蛮横，我不喜欢谁违拗我的意志。

　　爸爸妈妈离婚前，我是人见人疼的小公主；他们离婚后，我成了人见人烦的灰姑娘。我那时就明白了什么叫痛苦，我看不得别人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样子。上了高中，我的成绩依然很好，班主任把我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从她那里，我得到了很多父母都无法给我的关心和照顾，但自从有一天，我看到她丈夫带着她的小女儿来接她下班，一家人手牵着手欢欢笑笑回家的样子，我就开始故意跟她作对，越是她不喜欢的事我就越要做。我开始染黄头发，上课搞小动作，看到她对我发火，我就有种胜利的感觉。

　　爱爱一口浓烟喷出来，像《大话西游》里的黑山老妖，脸上却一片明媚：“现在想想这算什么啊？就这样剑拔弩张的，我终于把中学的最后一年给熬过去了。”

　　半个情人节

　　高考后放假3个月，爷爷怕我每天在外面玩不回家，就把我接到身边。

　　成绩单出来了，其他成绩都一般，英语却考了110分。我开心极了，我告诉爷爷，我要读外语学院！可爷爷说，你总成绩不够，交钱读一年要一万，像我们家现在这样，哪有钱供你？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爸爸为了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卖了房子，丢了国家公职，而爷爷退休了，妈妈的厂子改制，她只好另谋工作，我们家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可里面早就空了。”爱爱手夹着香烟入了神，见面以来她第一次如此安静，先前的狂躁跋扈通通偃旗息鼓。

　　所以，我只好忍痛放弃。爷爷给我找到一家幼儿园的工作，其实我不喜欢，但因为离家够远，从此我不用天天回家了，所以我去了。即便到周末，我也不回去，要么蒙头大睡，要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在网吧里泡上一整夜。

　　毕业了，上班了，却一点都不开心，我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在和幼儿园的园长大吵之后，我一气之下来到了武汉，在一个卡拉OK里帮别人放碟，收入不高，但好在没人管，我跟他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我问爱爱“他”叫什么名字，爱爱一脸看不起我的神情：“哎呀，你随便给他取个名字好了！”我看见从爱爱手中弹下的烟灰，随手在采访本上给“他”取了个“飞灰（化名）”的名字。

　　认识飞灰以后，我连卡拉OK的班也不去上了。飞灰大我13岁，有老婆，只是她不能生孩子，但飞灰对她还是很好的。飞灰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会接到他老婆打来的电话。

　　我一个人住在飞灰给我的房子里，虽然他不是每天都留下来陪我，但会天天打电话给我，每天找时间过来看我，跟我一起吃饭。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还是很开心。

　　2004年情人节那天，飞灰说他这一天都属于我，可是，下午吃了饭他就说要走。我堵在门口不让他走。我从前从不做饭的，那天我忙了一个下午，给他做了一餐晚饭，可是他匆匆吃了几口，只说了一声谢谢，就又要走，我索性不拦他。

　　我也该走了

　　“房门一关，我就听到飞灰快步急奔的脚步声，原来他老婆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在这样的时候，有个人还记着她，要回家跟她一起过节。而我，就这样被抛弃了。”爱爱的脸上，两颗硕大的泪滴安安静静地滚下来。

　　飞灰的做法激起了我的斗志，我要让他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我是个坐不住的人，如果有哪一次我在哪里能坐得上半个小时，他就说我是吃了安眠药。可是，9月25日那天，我买了折幸运星的纸，坐在那里折了一个半小时，一共折了36颗，装进一个漂亮的小瓶子里。因为这一天是他36岁生日，我希望在这个时候送给他，能给他幸运。可是那天晚上，我们竟吵架了，因为他说他答应了他老婆要回家吃饭。我赌气拎了包夺门而出，本以为他会追我，可是他没有。

　　我到哪里去呢？没法子，只好去网吧。我把手机关了，想像他找不到我气急败坏的样子，越想越是得意，我决定第二天就离开武汉，让他再也见不到我。可是，想想这个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男人，回想在一起的那些甜蜜时光，想起他怕我冷，大冬天把我的脚揣在他怀里捂着时的温暖，我放下面子，决定回家去。

　　家里空空的，飞灰早已不在了。我窝在床上给他发短信：我有东西给你。第二天一早，他来了。我把幸运星放在他手上，但他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像我给他的是一堆没头的虫子。我觉得胸口里传出细小的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又过了一天，我留飞灰吃饭，吃完他就要走，说是有事。我觉得很寂寞，在武汉我除了他，连个同性的朋友都没有，于是我跑去上网，飞灰也在线上！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等人。等人等到网上去了？我打电话骗他说：我要走了，他好像没听到一样，告诉我他在打牌，就挂了电话。

　　我在街上走了整整一夜，我想自己遇到的这些人，这些事，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他们，是不是我就不会这么自甘堕落？我觉得自己很不值得，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虽然他答应我陪我一起过23岁生日，我也不要了，我想回到妈妈身边。

（责任编辑：谭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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