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一直压在心里，我想还是讲出来比较好。一见面，她就来了个开门见山。她说话爽朗，有一种男儿风范。说话的声音也极有特点。当我指出这一点时，她马上接口说：没错，我的声音哑哑的，如果听电话，常有人误会我是男孩。又说，其实，我说的这件事和我的声音有一点关系。)
中秋节她被我感动得哭了
几年前，家里买了电脑，我整个人都沉迷到其中。因为性格比较内向，在现实生活中我没什么朋友，时常觉得孤独。有电脑后，我就爱上了网上聊天。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进行个人设置时，我把自己化身为一个男孩。其实，除了隐藏身份，我在聊天中流露的东西都是真的。率真的性情总是具有无法阻挡的感染力，不久，我在网上就有了一帮朋友，尤其是一个网名水边伊人的女孩和我特别聊得来。
她是家中惟一女儿，却也经常感到孤单。父母忙着做生意，哥哥在外地读书，她很早就出来工作，有什么事都靠自己解决。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心境我太能了解了，所以总是尽全力去开导她。开始，她很惊讶，说你一个男孩心思怎么这么细密，继而，就是佩服，她甚至说，这世上最理解她的人就是我。虽然有时她也暗示我她喜欢我，我却没有向她说破自己的身份。我愿意对人保持一点神秘感，并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妥。
这以后，我们又开始通电话。因为我的音质特别，她也一直没有听出我是一个女生。
那年中秋节，和家人吃完饭，我就上了网，正好她也在线。和她通话后才知道，那天她父母居然还在忙于应酬，哥哥也在外地，家里只甩了她一个人。我听了于心不忍，就想设计点节目让她高兴一下。我先假说，自己有事要下线。其实是离开电脑，把自己最喜欢的一盘音碟找出来，放进音响里。做好这一切后，我又给她拨电话，她显然还在气恼我的下线，好半天才接了电话。我把电话听筒靠近音响，让她听我为她放的歌。一曲又一曲。一切不快此时都退隐了，只有那些缠绵美好的旋律萦绕在我们周围。当我把听筒再放回耳边时，电话那头，却没有了她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骂道：找死啊！你怎么知道我吃这一套？虽是打趣，她的声音却哽咽着，我知道她哭了。
半年的交往，我在心里已经把她当作好姐妹。所以，当她问，愿不愿意让她做我的女友时，我完全傻眼了。
左右为难我的谎言一环接一环
我想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个女孩，但是又怕这样做会更加伤害她，因为她说过，她在世上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如果知道连我都在骗她，她的世界就要坍塌了。我去找身边惟一的女友兰子，希望她能帮我出出主意。她想了半天，说：半年都没说破，现在说了不就等于你欺骗了她半年吗？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选择回避。
我不再上网，电话也关机。但几天后，我无意间打开手机，收件箱里竟然全是她的短信。我看了不忍心，就又跟她联系上了。她显得很焦躁，不停地埋怨我，问我原来对她好是不是假的？我说，不是。她又问，我是不是讨厌她？我还是说，不是。她说，既是这样，为什么她不可以做我的女友？我无言以对。如果我真是一个男孩，也许我会答应她。可我不是男的，也不是同性恋，不可能满足她的愿望。
见我态度暧昧，她更急切了。几天后，她在我的电子邮箱里发了一封信。我看了，大吃一惊。信上说，她已经决定从外地到武汉来找我。
我想阻止她，我无法承受当她看见我是一个女孩后，认为我欺骗了她半年时那种鄙夷的眼光。可是怎么才能阻止她呢？兰子给我出了个“馊”主意。这当然是时过境迁之后，我对此的评价，而在当时，我也是无计可施，只有“铤而走险”。
我在网上同水边伊人取得联系，坚决要她不来武汉。因为这次上网，我重新换了一个号，连网名也变了。她便惊异地问我是谁？我说自己是大侠的朋友。大侠是我原来的网名。她问大侠呢？我说，他病了。他叫我跟你说一声，你到武汉，他根本不可能照顾你。
我谎称大侠病了，本意是想让她打退堂鼓。没想到，一听说大侠病了，她更坚定了要到武汉的决心。她说，我不要大侠照顾，他病了，我要到武汉照顾他！
谎言总是一环接一环的。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像出轨的列车收不住。我脱口而出：大侠得的是绝症。他不想见你，不想拖累你。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听就哭了，说：他说不见就不见？我要见他！
我陪着她在土包前痛哭失声
过了几天，她就和我联系说，她已经偷偷从家里拿了十万元。这次到武汉后，她会留下来。这笔钱先给大侠治病，有多的就维持两人以后的生活。最后又撂下一句话：我已经买了火车票。我没想到她这么轻信、还这么固执！如果我真是个骗子怎么办呢？
听我说完情况，兰子也呆住了，说现在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啊？！
我和兰子硬着头皮去火车站接她。她长得很娇小，说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头发有些蓬乱，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见面，她就焦急地问我们俩，大侠在哪里？！我们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把她安排在一家小店里，请她在武汉吃饭、游玩。但她却心不在焉，一个劲地问大侠的情况。我和兰子只好把我平常的一些趣事拿出来添油加醋地说，她听得很认真，好像从听这些半真半假的事上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但两天后，她还是冲我们发了火。她非要我们把大侠交出来。大侠，大侠，大侠就在你眼前啊，我想说，又不敢说，整个人僵在那儿。兰子盯着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只好说，明天吧，明天我们让你和大侠见面。说完，扯上兰子赶紧溜了。
第二天，我们带她到了一处湖边，那儿有个土包子，一年前兰子死去的小狗斯斯就埋在这儿。埋它时，我陪兰子来过，当时她掉了几滴泪，我还心说不至于吧。想不到，一年后我们又来了，还多了一个人。我指着那个土包说，大侠就埋在这儿。没想到，水边伊人两腿一曲，竟然跪倒在土包前。只见她慢慢俯下身去，以脸触地，半天不动弹。我想拉她起来，却听到一种努力压抑却压抑不住的哭声爆发了出来，她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抖动着，抖动着……
那种哭法是叫山水也动容的，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我怎么会哭呢？我应该觉得好笑啊！这个奇怪的女孩，听什么就是什么吗？她从来不怀疑别人骗她吗？她根本不知道，那里面只是埋着一条小狗！她却哭得如此地动山摇！
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只好陪着她，一个劲地哭，抑制不住地哭，哭得把衣服都打湿了。透过泪眼，我看到兰子也哭了。
她走后我还时常想起她
从湖边回来后，她显得很虚弱。我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说不回去，自己要在武汉生活，还说把这消息已经告诉了哥哥，她哥哥读书的地方离武汉很近，她哥哥说，过两天就来看她。
她哥哥来武汉后，和我们吃了一次饭。也不知吃饭时我说了什么，让她哥哥看出破绽。饭后，他就把我叫到另一间房，要我说实话，有没有骗他妹妹，又说，只要我说实话，他就不会怪我。那些天，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在他炯炯的目光下，我就什么都招了。他听了，沉吟半晌，才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又感叹了一句：我妹妹真是太单纯了。
她哥哥把她带回了家。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在网上也没见过。
她住在武汉的那些天，曾经很疑惑我的声音跟大侠很像，我也曾把中秋之夜为她放过的歌碟带去给她听，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窥破我的真面目。我也不知道，在她感情平复之后，她哥哥有没有把我是个女孩这一秘密告诉她。她会是勃然大怒，还是淡然一笑呢？
虽然过去多年，但这件事却在我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划痕。在心中，我把这件事的过程推倒重来很多遍，仍没有答案。我的确重重地伤害了她，但是当初告诉她真相，对她的伤害就会减少吗？
直到今天，我还常常想起，当年，我们三个女孩在土包前痛哭失声的镜头。那一刻，兰子想起了她的狗狗，水边伊人为了大侠——那个网上的我，而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哭？！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戏假情真
人们常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演戏的最高境界，就是《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看戏的，和戏里乾坤之间，比演戏的更隔了一层，明明知道台上那一切都是扮出来的，但还是会为戏中人哭，为戏中人笑。
其实这也说不上疯，说不上傻，因为戏虽是假的，情却是真的。为一个人，为一件事真正投入了感情，付出了关心，哪怕落幕之后就各奔东西，也不应该有后悔和可供嘲笑的地方。
（实习编辑：黄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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