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妻之死：丈夫的签字为何如此之难

　　在长达3个小时的僵持过程中，该男子一直对众多医生的苦苦劝告置之不理，该医院的院长亲自到场、110支队的警察也来到医院。为了让该男子签署同意手术单，甚至医院的许多病人及家属都出来相劝，一名住院的病人当场表示：如果该男子签字，则立即奖励他一万元钱。然而所有说服都毫无效果，该男子自言自语道：“她（指妻子）只是感冒，好了后就会自己生了。”过了一会，他开始放声大哭：“再观察观察吧”。医生和其他病人百般劝服下不能打动他，该男子竟然在手术通知单上写上：“坚持用药治疗，坚持不做剖腹手术，后果自负。”为确认其精神没有异常，医院紧调来已经下班的神经科主任，经过询问，其精神毫无异常。

　　该医院妇产科医生在3个小时的急救过程中，一方面请110紧急调查该孕妇的户籍，试图联系上她其他家人；一方面上报了北京市卫生系统的各级领导，得到的指示为：如果家属不签字，不得进行手术。在“违法”与“救死扶伤”的两难中，医院的几名主治医生只好动用所用急救药物和措施，不敢“违法”进行剖腹产手术。呼吸机已经无任何作用，几个医生轮番进行心脏按摩。晚7点20分，22岁的孕妇抢救无效死亡。

　　看到妻子真的死去，这名男子当场大放悲声，说要签字给妻子手术。

　　各方评论

　　丈夫拒签字背后是被压力扭曲的生活

　　湖南衡阳男子肖志军因拒绝签订同意医院进行剖腹产手术，致其怀孕妻子死亡。此事件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普遍认为肖志军的行为不可理解，尤其引发了家属决定权过大的法律争论。

　　笔者认为，肖志军拒绝签字不合常理，但也有着某种必然。一对谎称兄妹的逃命鸳鸯在异乡奔波，已经到了“可以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为此可以在保证书上签字”的境地，当面对突如其来的压力，经济之窘迫，亲情和社会关怀的缺失，使这对落难夫妻难以承受，几近崩溃。

　　如果仅仅把问题归结于肖本人，并不能阻止这一类悲剧的再次发生。可以想见，在最近的几年中，两人颠沛流离、四处奔波，肖志军既要照顾怀孕的妻子，隐瞒夫妻身份，又要为谋生和生养孩子操心。对于在大城市谋生的农民来说，操一口外地口音，拿着微薄的仅够糊口的收入，带着怀孕的妻子，这一切，个人所能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当然，这与他个人的性格缺陷不无关系，这不仅导致他们不能从老家汲取精神营养和物质支持，而且在北京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生活的重压使他们成为漂泊在都市无线的风筝，两人每月各700块钱的工资，要在大城市生活，使他们的心中填充着无奈与绝望。性格缺陷的早期应该是无意识和偶然的，在社会不能正常弥补的情况下，就会被继续扭曲和固化，引发更大的悲剧。

　　性格内向、交往面狭窄、没有朋友是主观原因，导致了他缺乏应对突发事件的物质准备与心理承受能力；缺少家庭朋友救助与社会支持是客观原因，如果社会支持提前介入，也许可以从愚昧的桎梏中将他们挽救出来。他的个人经历和交往经验使他错误地认为社会已经将他遗忘，他将自己陷于自我封闭，而偏执地在自己的错误观念中越行越远。

　　请多关怀肖志军

　　自从肖志军拒绝在手术告知单上签字，导致妻子不治身亡后，几乎所有媒体的枪口都对准了这个愚昧又可怜的男子。而很明显，深爱妻子的肖志军，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拒签，竟会真的送了老婆孩子的命。从21日晚7点开始，他的生活被他自己的偏执彻底毁掉，但头脑简陋的肖志军并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4天了，这个可怜又可恨的男人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忠实地守在京西医院这个还保存自己妻子尸体的地方，任凭各路神仙百般追问各种问题，任凭“岳母”怎样对他责骂，他只是承受，忍耐，麻木地在上百名记者没完没了地轮番质问中，一遍一遍地回答着一些问题，一次一次仰面嚎哭，在寒冷的长夜，记者消失后他才能安静下来，逡巡在医院太平间附近，陪伴着逝去的妻子孩子，暗暗舔舐着自己心里无穷尽的痛苦。

　　我看到北京晨报的记者写到：“昨天早上，记者在京西分院门口见到了肖志军。和三天前相比，他像变了一个人；目光呆滞，眼角挂着污物，脸上很脏，带着几道抓痕。他的背更驼了，因为没有一点精神，显得异常憔悴，整个人仿佛脱了人形。”在采访手记中这样写着：“两人在无数陌生人面前不停地复述着令自己伤心欲绝的事，渐渐变得麻木了，其实是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当我们以人道的名义谴责肖志军和医院的时候，又为满足自己的窥探欲而不断消费别人的痛苦，这是否同样违背了人道主义精神呢？”

　　我想，这样的手记应该是每个记者的心理。实际上，包括目睹他至死不签字，怒火中烧，愤怒曝料这个事件的我，现在也是愈感彷徨？是啊，无论我们的愤怒出自什么，不可忽视的是，事件的的最后，随着时间过去，议论者都会渐渐淡忘，而唯有肖志军，这个事件的主角，或许才是最最痛苦难以释怀的人，他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整个世界。他对记者说，如果他有罪，他愿意就死，如果不死，他愿意替妻子向她的父母尽孝，无论怎样，他都终生不会再娶。他在妻子死后，致电妻子家人，虽知会遭到斥骂仍一次次追踪着岳母的身影，试图向她解释一切，包括他们的爱情。他希望能得到岳母的谅解，包括他们的“婚姻”。他的彻骨悲恸与至死的忠贞，让见者落泪。

　　有人认为肖志军有“妄想症”，其老家的人介绍说，肖志军在原来单位下岗后，获得了一万多元的补助，肖志军将这些用来上下打点，希望自己可以“从政”。他自己说，没事的时候他总是看书，喜欢思考问题。他说自己有很多朋友，包括湖南省政府那里都有熟人，他认识法警、认识法医，还有一些韩国朋友等。很难说，是不是正是他这些宏谈阔论，深深地吸引了单纯的李丽云，总之，他严肃的告诉记者，他们夫妻在一起生活3年不曾分开过。

　　小人物就没有自己的梦想吗？当然不。肖志军对记者说：“我和她（指李立云）有共同语言，互为知音。我们早就说过，如果我们以后能够发达，我们就要救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穷苦人。”小人物就没有爱情吗？当然不。据肖志军打工过的饭店服务员说，在他们工作的几天里，分别住在男女宿舍，而肖志军每天晚上都要给妻子认真地洗脚之后，将妻子哄睡后才肯离去。

　　当然，梦想和爱并不能减轻人们对肖志军愚昧的“愤恨”，毕竟，那是两条曾活生生的命啊！然而，从怀孕到死只来过一正规医院的打工妹李立云和丈夫肖志军，难道仅仅一句“对生产常识太无知”能解释的了？是否有过传闻中令人恐惧的高昂医疗费将他们生生堵在门外。虽然医院明确表示，没有提过钱的事情，虽然病友表示，愿意集体捐献出他的医药费，然而，长久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肖志军，曾经睡过马路，受尽了人们的白眼冷遇，这样从天而降的“温暖阳光”，怎么能立即扫除掉在他们心里厚厚的阴霾？

　　目击者者贺维彤先生准确地描述了肖志军这种对社会的怀疑：“一只又丑又脏的流浪狗，它对人的第一反应是躲避。哪怕你是好意，扔给它一块骨头，它也会本能地窜开，之后再慢慢地回来嗅嗅，看看是否是真的，它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伤害在等待它 。”

　　是啊是啊。在他深深设防的心里，“爱”只来自于他们双方，从未来自过别人，哪怕是他们自己的父母（李丽云的母亲曾哭着让她回家，她却说回家会挨打，坚决不回；肖志军则从小就和家人关系不好，曾因妻子怀孕给家人要钱，遭拒）。而如果是那些宠物狗，在它永远是阳光灿烂的世界里，从没有过恶意地伤害，它会对任何一个它见到的人摇着尾巴示好。这就是区别。

　　…………

　　我无意对肖志军事件本身再做更多评论，更深的关于制度层面的讨论，也是专家的事情，但愿这个悲剧能够真的促进了我们医疗体制的一些完善，让更多的穷人能够不再惧怕就医。看着为悲情所困的肖志军、李小娥，只想说一句：逝者已去，让生者珍惜现在，愿这冬日里的暖阳，普照每个人心中。

　　编后：其实像肖志军一样的人并非少数，而有人评价说：“我们这个社会，城乡之间和阶层之间的割断与隔膜，已经远远超出了《通天塔》里刻画的沙漠深处的摩洛哥和现代化的东京。”也许，只有我们有了足够的了解，我们才知道怎样去劝解2007年11月21日下午北京朝阳医院西区医院那个因固执而失去妻子和孩子的男人……

（责任编辑：谭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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